《湖南文学》今年一期起改为《母语》,将一贯老旧的纯文学棉袍换上了亚文化五色斑斓的霓裳,风格自然是城头变幻了大王旗。单是封面,一看就很不文学:一位戴项链的长着巩俐一样摩登的脸的女青年,头上顶起了一堆原子弹爆炸的蘑菇云。你对这种怪谲的意像若不明就里,那你就看看版权页上的封面创意解读,标题是“从原子到数码”。关于改版后刊物的定位是这样的说明:“《母语》这一期刊的定位早先源于对人类语言发展过程的阶段性关怀,后来又发展为对人类的一切的整体关注。人类的一切说到底,到了21世纪多媒体时代无非变成了两种最小的元素:原子与数码。”哦,原来一本小小的刊物要承载如此之大的野心,对人类的“一切”进行“整体关注”!“《母语》创刊号第一期继续沿用20世纪人类的最小元素——原子的膨胀至爆炸过程的外在形象——原子弹与人头合一的构成样式,作为明确的视觉形象。”但是,作为读者,我们从这样的视觉形象里明确了什么呢?对不起,创意先生,一把伞没有同雨天相遇而只是同月光邂逅,我们被激发的不是理解的智性而仅仅只是牵动嘴角或索性背过脸去的冲动。
再看看内容。从网络英雄贝索斯到张朝阳到偶像歌星王菲摇滚歌手张楚;从前卫创意时装到日本互动游戏。真是来了一个对“一切”的“整体关注”。但这个“一切”只是精英的一切,时尚的一切,前卫的一切,至于人类生活的最扎实最广阔也最沉重的一部分,比方“东方时空”里“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的那一部分,是在“整体”同“关注”之外的。“母语”这个词让人想到历史,想到人类生命繁衍的“根”,但历史和生命之根亦不在那个“整体”之内。
那么这个“一切”是对谁而言的“一切”?
也许,是媒体时代诞生的新新人类一代吧。这一代人的“一切”很明确就是那么些东西:可口可乐、NBA、耐克鞋、英特网聊天室和古墓丽影第某代游戏。
封面创意解读要这么说就对了。
“一切”派生的是什么?是芜乱,是没有重点,是色迷五目,整个《母语》翻完了,作为读者我不晓得它要向我们讲述什么。就像一个夸夸其谈的人作报告,他什么都说了,他什么都没说。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打瞌睡,呼噜声大于喝彩声。
旧文学固然乏善可陈,然而新时尚谈起来就有新意么?如今的刊物也好报纸电视广播也好,打开来谁不在谈亚玛逊,微软,张朝阳,王菲?“一切”被大家如此共享,被大家当作统一的谈资,传媒的个性在哪里?关注要有关注点,你《母语》的关注点在哪里?没有“点”,只有“一切”,岂不是不着边际么?
我现在患了“时尚恐惧症”。打开电视在谈时尚,翻开报纸在谈时尚,看到一本刊物改版了,细细一读,原来还脱不了在谈时尚。时尚仿佛真是成了人类生活的“一切”。
现在很多刊物都在改版,出版界真是刮起了改版风,就像多了更多的嘴巴,喧喧嚣嚣的,却只发出一种声音——时尚的声音,“一切”的声音,与人类最广大的生活无缘的声音。